古罗马斗兽场 邓晓岗摄

在罗马城郊外的树林里，我看见一座金光闪闪的雕像，很像过去在历史书中见识过的凯撒。当我请教一位多次来过罗马的先生时，他告诉我：凯撒的雕像很多，罗马广场上还能看到凯撒庙的遗址；在元老院的废墟上，或许还留着他流淌的鲜血痕迹……当今，凯撒已成为成功和荣誉的象征，法国电影政府大奖以凯撒的名字命名；意大利的一些高档男性服饰也冠以凯撒的名字，取材于凯撒的戏剧、影视常演常新，经久不衰……凯撒不仅照亮过古罗马的天空，也将光芒投给了所有的世纪。如果没有凯撒，古罗马的历史将会变得多么黯淡！

由于时间仓促，我无法在罗马一一凭吊凯撒留下的遗址。回来后，重温莎士比亚的名剧《裘力斯·凯撒》，又千方百计找到了凯撒的著作《高卢战记》，并阅读了古罗马史学家阿庇安的《罗马史》等著作，终于走近了这位两千多年前的古代英雄。

初登政坛

尤利乌斯·凯撒出生于公元前100年，正是罗马共和国发生严重政治危机的时代。公元前82年，贵族的保护者苏拉用血腥的大屠杀镇压了他的反对者，民主运动一时沉寂下去。但苏拉不久死后，民主运动又卷土重来，社会秩序动荡不安，军人专横跋扈。尤其是公元前73年，爆发了斯巴达克领导的奴隶起义，从根本上动摇了罗马的奴隶制度。加上地中海上海盗横行，经常登陆抢劫，绑架官员，豪门贵族惶惶不安，共和政府无能为力。凯撒就是在这种背景下登上政治舞台的。

凯撒出身于古老而著名的尤利乌斯家族，自称是“埃涅阿斯的后代”，埃涅阿斯是从特洛伊城突围出来的英雄，又是爱神维纳斯之子，自然为凯撒的身世抹上了传奇色彩。他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少年时就有非凡的抱负和志向，最爱阅读古希腊史学家阿里安撰写的《亚历山大远征记》，在他早熟的心灵中，充满了对荣誉和权力的向往。凯撒早年丧父，姑父马略成了他的监护人。马略是由平民进入政坛的民主派领袖，曾以累累战功得到步步高升，七次担任罗马执政官。对于马略的雄才大略，凯撒在耳濡目染中有了深刻的感受。

在马略的提携下，相貌俊美的凯撒当选为朱庇特神的祭司。朱庇特是罗马神话中的最高天神，掌管风云雷电。在罗马的祭司中，朱比特的祭司地位十分重要，13岁的凯撒占据了这个神圣的位子，感到无比光荣。

18岁时，凯撒同执政官、著名民主派人物秦纳的女儿克妮利娅结了婚，小夫妻十分恩爱，很快有了一个女儿，取名尤莉娅。可惜这段婚姻也给他带来了麻烦，当苏拉领兵进攻罗马后，马略被宣布为“公敌”，战败而死，他的继承人、凯撒的岳父秦纳被杀，凯撒被迫离开了罗马，流浪异乡……

后来，凯撒得到正式的赦免，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剑终于解除了，他动身去亚细亚行省，很快成为一名军官。苏拉病死的消息传来，凯撒认为时机已到，回到罗马，带头组织一些带有政治色彩的诉讼，指控苏拉余党的贪污腐败罪行。这一举措，既表现了他的演说才能，也获得了民众的信任，但贪官们对他恨之入骨。

不久，凯撒又一次受到威胁，他再次离开罗马，乘船到罗德斯岛去听著名修辞学家毛路的讲课。在他返回的途中，遇到了一点危险，他的船被一伙海盗截获。海盗们根据他的衣着和举止认定他是一个显贵人物，便向他索取一笔数目可观的赎金。凯撒毫不畏惧，沉着应对，让同伴们上岸为他筹备这笔款项，他带着两名仆从和海盗们周旋了40天。当海盗们对他无礼时，凯撒警告说：“你们再作恶，一个也别想活！”海盗们哈哈大笑，谁也没把这话当真。不料筹齐赎金获得自由后，凯撒立即装备了几艘船，追踪海盗，终于将这伙海盗送上了断头台。同凯撒后来所建树的卓著功勋相比，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也表现出他的勇敢和机智。

由于凯撒的才能和德行出类拔萃，27岁时担任了大祭司，接着又任财政官。这个职务十分重要，标志着他已接近权力核心。公元前63年，凯撒出任西班牙总督。当他经过加的斯的一座神庙时，突然看到了亚历山大的雕像，于是感慨万千，甚至流下眼泪，对部下说：“亚历山大在这个年纪已经征服了全世界，而我到现在什么象样的事情也没做。”足见凯撒建功立业的愿望何等迫切！其实，凯撒和亚历山大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如果说“精力、热情与野心，是亚历山大大帝成就伟业的三元素”的话，那么，勇敢的品质，雄辩的口才，强悍的体魄是凯撒驰骋政坛的先决条件。连不可一世的拿破仑都承认：“高卢人不是为罗马兵团所征服的，而是为凯撒所征服的。”这也说明，在古罗马诸多杰出人物中，凯撒是最具人格魅力的一位。

征战高卢

公元前60年，凯撒和庞培、克拉苏组成历史上有名的“前三头联盟”（“后三头联盟”为屋大维、安东尼、雷毕达）。庞培曾是苏拉的部将，有的是战绩，克拉苏是罗马首富，有的是金钱，而凯撒拥有智慧和雄心。根据三人的协定，凯撒担任了前59年的罗马执政官。任期满后，按照传统规定，出任高卢总督。本来，元老院畏惧凯撒的实力和威望，决定派他到一个战略地位不甚重要的行省，经过一番迂回曲折的斗争，才争取到这个位置。

征战高卢的八年，正是凯撒生命中最辉煌的时期，他稳重成熟，用兵老练，显示了卓越的军事才能和独到的战略眼光。他率领四个军团来到高卢，针对当时高卢正处在原始公社阶段，不同部落互相敌视的状况，采取分化瓦解、武装进攻、和平接收等手段，很快征服了大部分高卢领土。在他写给罗马的文书中，用“我来了，我看见了， 我胜利了”作为捷报，他将所有的豪情和骄傲浓缩在这三句话中，成为流传至今的凯撒名言。

当然，征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公元前52年，高卢到处爆发了反对罗马人的起义，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勇敢的贵族，名叫维金格特里克斯，他极其活跃，治军非常严厉。凯撒在《高卢战记》中写道：“他惩罚严酷，使动摇的人重新归附了他。犯了严重过失的，要处以火刑或各种极刑；犯了轻罪，就要割掉犯人的耳朵或挖去一目，然后遣送回去，以儆效尤。”这位领袖得到本部落及其邻近部落的大力支持，几乎各部族的巫师都站在他一边……凯撒以闪电式战术占领了起义者的地盘，激怒了的高卢人骑马冲锋，拉满弓弦，万箭射向罗马军团，罗马人在战场上弃尸七百具。

但是，凯撒迅速集结了十一个军团，维金格特里克斯把全部骑兵投入战斗，也未能挽回战局，在离第戎不远的地方被打败，逃到了阿莱西亚高原。但他粮草不足，精疲力竭，除了投降已无他路，遂放下武器，单骑来到凯撒军队的驻地，向凯撒膜拜。在他手下损兵折将的凯撒不为所动，命令部下把他带走，留待凯旋仪式上为他增添荣耀。这位高卢领袖被囚禁六年，在罗马为凯撒举行的凯旋仪式中游行示众后，用斧头斩首。

凯撒征战高卢八年，扩大了罗马的疆土，积累了雄厚的财富。但是，约有一百万人被杀，一百万人沦为奴隶，高卢深受战争之苦。不过，时间上溯到公元前390年，高卢人曾经侵犯过罗马，后来，罗马进行了报复。早在凯撒出生前，罗马人已经征服了“山外高卢”，马赛一带的居民已经居住罗马式的房屋和学习拉丁文了，这也不能不说是社会的一种进步。

翻开一部沉甸甸的欧洲古代史，每一页无不散发出血腥气，就是在征服与被征服的刀光剑影中，人类从野蛮走向文明。从正面来看，亚历山大、凯撒、查理曼、路易十四、拿破仑等都是盖世英雄和千古帝王；从反面来看，他们又是屠夫和暴君，手上沾满了鲜血。

情陷埃及

凯撒不仅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在情场上也春风得意。他深爱的结发妻子因病亡故后，又娶了庞培的远亲庞培娅。这位妻子年轻美貌，引得无数罗马显贵为她竞折腰。在一次“善良女神”（又称丰收之神）的盛大庆祝会上，庞培娅与久已倾慕的罗马官员克劳狄幽会，被人当场捉住，酿成了一桩引人注目的风流案。人们指控克劳狄的行为亵渎神灵，但凯撒采取了宽容态度，在法庭上竭力为情敌辩护，在后来的日子里还重用了他。当凯撒出外征战时，克劳狄就成了他在罗马的情报员和代言人，他这招“化敌为友”的举措还是很高明的。当然，凯撒还是和庞培娅离了婚，又娶了一位官员的女儿卡西普尼娅，仍属于政治联姻。

随着凯撒声名的显赫和地位的提升，身边围绕的女人越来越多。“男人通过征服世界征服女人”，这句现代名言用在凯撒身上也很恰当。他不放过结识名媛淑女的任何一次机会，特别让他钟情的是一位名叫谢维利娅的贵妇人，他经常拜访她，送珍贵礼物给她，有一颗珍珠据说价值连城。同时还处处关照她的儿子布鲁图斯，将他引向政坛，很快脱颖而出。不料，布鲁图斯后来成为策划刺杀凯撒的核心人物。

公元前48年，凯撒追击庞培到达埃及，庞培已被别人杀害，他只见到首级。在这里，他却遭遇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位女人，这就是史称“尼罗河巫女”的克莉奥佩特拉。当时，克莉奥佩特拉已被赶出王宫，凯撒的到来无疑是救星降临，她巧妙地藏身在一卷华贵的地毯里，越过重重岗哨，奇迹般地出现在凯撒面前。这位巫女勇敢而又妩媚，高贵而又妖冶，她那性感的玉体顷刻间征服了凯撒，他拜倒在美人脚下，沉醉在温柔乡中，整整在埃及缠绵了九个月，并最终帮她登上了王位。

这九个月，罗马的政治形势又有许多变化，庞培势力还很强大，东方战事也未了解，元老院对凯撒十分不满。凯撒接令回到罗马后，对其政敌实行宽大政策，对上层人物也采取一贯的宽容态度，对平民百姓则施以恩惠。同时采取一系列改革措施：改组元老院，增加元老院的名额，增补一些非元老出身的奴隶主；他还向一些行省扩大罗马公民权，包括山南高卢、西班牙等地；为加强独裁统治，建立官僚机构，他增加了高级官员的数目，几乎在原来的数目上翻了一番。此外，他还改革税制，改革历法……

凯撒的改革措施适应了罗马地区和各地的社会经济发展，但引起了元老贵族的极力反对和阻挠。特别是公元前46年，凯撒轻视罗马公众的感情，准许克莉奥特佩拉带着他们的幼子到罗马访问，这个不明智的举动使他大失人心，民众议论纷纷，贵族趁机发难。

喋血圣殿

当凯撒获得空前荣誉的同时，嫉妒和仇恨也在悄悄向他袭来。他的政敌以“凯撒有野心”、“想当国王”为理由，以“我们爱凯撒，但是更爱罗马”为借口，欲除掉他。

的确，他被宣称为“祖国之父”，在所有的神庙和公共场所都竖立凯撒的雕像，或戴着橡树的冠冕，或穿着铠甲，或披着长袍……许多神庙都宣布献给他，好象贡献给神一样。有人建议给他以国王的尊号，但凯撒拒绝了。他解散了禁卫大队，只带着非武装的普通护卫出现在群众面前。

在一次节日庆典上，他坐在讲坛前的金椅上观看表演，他的同僚安东尼三次将一顶橡树编的王冠献给他，凯撒三次丢掉了它，博得了民众的一片喝彩声，也说明他没有称王之心。然而，他的政敌们出于阴暗的心理联合起来，并推出凯撒偏爱的布鲁图斯作为主谋，因为他是古时那个驱逐国王的布鲁图斯的后裔，又是罗马大法官，心怀叵测者用激将法、写匿名信等不光彩的手段，极力煽动年轻的布鲁图斯仿效他的祖先……

公元前44年3月15日，凯撒要到元老院圣殿聚会，在这之前，一位预言家曾对他说：“请注意3月15日”，可他没有放在心上。早上，他的妻子跪着恳求凯撒不要出去，因为她做了一个恶梦，梦见凯撒的雕像浑身流着鲜血，许多罗马人把他们的手浸在血里，她认为这是不祥之兆。可一个善于谄媚的护卫作了相反的解释，认为是大吉之兆，巧舌如簧地鼓动凯撒动身，前往圣殿。

凯撒的智慧被自信淹没了，理智被轻信蒙蔽了，看不到死神已向他走来。他一进入元老院，立即遭到包围，手持匕首和短剑的十几名刺客凶相毕露，你一刀我一剑地向他刺来，凯撒艰难地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但当他看清了凶手中有布鲁图斯时，震惊地问：“孩子，你也刺我？”当一个人发现深爱之人背叛自己时，肯定特别痛苦。凯撒心碎了，绝望地用长袍盖住了自己的脸，倒在庞培的雕像前，从二十三处伤口里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圣殿……这位战场上无往不胜的伟大统帅死在了一伙渺小的刺客手里，这与其说是凯撒的悲哀，不如说是罗马的悲哀。

莎士比亚在《裘力斯·凯撒》中说：“懦夫在未死之前，就已经死过好多次；勇士一生只死一次。”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以悲剧方式谢幕：在凯撒之前，曾经征服了欧亚非三大洲的亚历山大死于巴比伦的军帐里，年仅33岁；迦太基统帅汉尼拔曾成功地翻过了阿尔卑斯山，兵临罗马城下，但后来被西庇阿打败，他不堪忍受羞辱，服毒自杀。在凯撒之后，波旁王朝的开创者亨利四世被一个亡命之徒刺死；叱咤风云，威震欧洲的拿破仑孤寂地死在南大西洋的圣赫勒拿岛……然而，他们富有悲壮色彩之死往往更加震撼人心，在历史的天空中激起的回响更沉重，更强烈，更久远！

图/ 鸣家邓晓岗摄于罗马

(刊于《武陵山》2019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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