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家】杨清波:迷失的三峡石

2021-01-21 17:12:01 听新闻

离开北京这么些年了,我老是忘不了婷婷,和那枚因她而不知去向的三峡石……

离开北京这么些年了,我老是忘不了婷婷,和那枚因她而不知去向的三峡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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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婷是我打乒乓球时认识的。那时我们部机关好些单位的职工都是乒乓球高手,每天工间休息,大家都聚到一起挥臂抽杀。婷婷就穿着一身苹果绿站在我对面的那个角落,湖泊般清纯的眼睛随着球的飞舞左右转动,见球落地就急忙跑过去检起来。人少的时候,她也大方地扭着我或其他“叔叔”打上几下,渐渐熟了,她就常到我办公室来问数学题,有时也很有礼貌地借电话用用,问同学暑假都在干些什么。她说话的声音柔美而甜润,讲完后就轻盈地跑过来,左手撑着下巴,瞪着饱满而纯真的大眼睛,听我讲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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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次数多了,办公室的高工便向我讲起这孩子的不幸:她原本有个令人羡慕的家,谁知一夜之间,作翻译的父亲成了里通外国的“特务”,两三岁的小婷婷莫名其妙地被送到了湖北乡下的亲戚家,母亲闹着同父亲离了婚。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父亲平反了,母亲又缠着父亲复了婚,婷婷也不明就里地回北京上学了。但没过多久,被折腾得心力交瘁的父亲离开了人世,母亲略微悲伤之后,便整天想着嫁人,婷婷则一直在无爱的家中生活......

想不到这个16岁的姑娘竟有与年龄极不相称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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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才注意到,她每次在给大家捡乒乓球和来办公室问数学题的时候,脸上总是开满灿烂的微笑。当工间休息结束,特别是下班的铃声响起,人们纷纷提着包要回家的时候,婷婷常常一个人拿着球拍,站在那过厅的角落,脸上隐隐飘过一丝丝愁云。

有一次我正在编稿,虚掩的门外又响起轻柔的敲门声,一声“请进”之后照样是婷婷先伸进脑袋调皮地一笑,然后双手捧着书捂在胸前,蹑手蹑脚怯生生地走进来:“叔叔,我……”

渐渐地,我发现许多题是以前讲过的,并且她用左手撑着下巴专注地瞪着的大眼睛里,纯真之外多了一丝淡淡的忧郁。每次问完题,她便要问起南方,问起我的老家,和她只在课本中读过的三峡。听她兴致很高地谈起湖北乡下的日子,我感到她心里填满了依恋的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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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京、上海组稿回来,一连几天不见了婷婷的踪影,只有一张纸条压在我办公桌的玻板下面,那上面写着:请回家时给我带个三峡石。一看落款:婷婷。上面没写时间。问起高工,说是我出差后来找过两次,因与母亲闹翻了,在家悄悄拿了800元的存折和200美元现金,跑了。都好几天了。

我着实吃了一惊,心想婷婷可不像这么任性的坏孩子,只是听说单位要派小车去北京的大街小巷寻找,她的母亲却无动于衷时,我才猛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母爱如此,谁不伤心?

正当我想着妈婷的时候,她两天之后突然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轻轻掩了门,轻轻地“喂”一声给我一个巨大的惊喜。“嘘……”她接着用左手食指尖对着嘴唇,示意我不要声张,然后郑重地向我索要三峡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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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响了。我轻快地起身走向门口的电话,却被婷婷抢先一步按住。她随即拿出一张不知什么时候写的纸条递到我面前,那上面写着七个鲜红的大字:你有女朋友了吗?她纯真的大眼睛里又多了一份大胆和炽热。

我无法形容10年前的那种意料之外,只是在慌忙中想接电话。但婷婷坚定地按住话机要我先回答。性急之下,我不由自主地瞒着实情使劲点了点头,然后她失望地用双手捂住脸跑出了我的办公室,惹得高工进来时诧异地望了我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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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婷婷,我从家乡带来北京的三峡石也一直搁在新搬上五楼的办公桌上。又一次出差回来时,听编辑部的姜工说,有一次有个柔美、甜润的小女孩的声音从很远的电话那端传来,找我,问我的三峡石带来没有。

直到离开北京时,我一直没有见到婷婷。后来我的三峡石也不翼而飞了。她和它,都去了哪里呢?

而今,这种迷失的记忆已幻化成不绝如缕的思念,如小婷婷写给我的纸条一样,压在我心灵的玻板下面,沉甸甸的。

后记:写于1997年万州新城路,系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国家部委工作时的记忆。原载《重庆散文大观》(重庆出版社1999年12月第一版),个别词有微调。愿小婷婷安然无恙,过着踏实无忧的日子。

图片摄影 吴光辉 杨清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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