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中旬的午后，重庆市彭水自治县大垭乡木蜡村的水泥路在烈日炙烤下泛着刺眼白光，地表温度计的红色指针牢牢定格在42℃。空气仿佛被点燃，每一缕风都裹挟着灼人的热浪。村民张大爷刚掀开竹帘，就见村医蒋李娟挎着医药箱站在院门口——她身上的白色工作服后背，洇出的深色汗渍像幅不断蔓延的不规则地图，那是穿过3里地田埂时，被汗水反复浸透又半干后留下的痕迹。

“这天儿热得脚刚沾地就想缩回来，亏得你还上门，不然我这高血压的老毛病真不敢出门去测。”张大爷攥着她的手往屋里拽，掌心的老茧蹭过她的手腕，带着几分实在的心疼。

张大爷患高血压已有10余年，儿女在外务工，蒋李娟每周三的上门随访，成了这个农家小院雷打不动的健康约定。

“上周血压154/94mmHg，这几天降压药按时吃了没？”蒋李娟娴熟地在张大爷胳膊上绑好血压计袖带，轻轻将听诊器的金属头贴在肘窝处。“140/90mmHg，稳多了！”她盯着血压计上跳动的数字缓缓松了口气，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进衣领。

从张大爷家出来，她在村口撞见刚从玉米地钻出来的李大哥。蒋李娟从医药箱侧袋摸出两瓶藿香正气液递过去：“别在地里硬扛，这玩意儿备着，头晕心慌了赶紧喝一支。”李大哥黝黑的脸上笑出深深的褶子，接过药瓶时，指缝里还嵌着新鲜的泥土。

“天越热，老人出门越怕中暑，咱们多跑几步路，他们就能少受点罪。”蒋李娟的医药箱里，除了常规的血压计、血糖仪和常用药，总塞着几盒藿香正气液和风油精。走在田埂上，遇到在玉米地里除草的村民，她总会停下来从背包里掏出瓶水递过去，细细叮嘱：“别贪凉喝冰水，出汗多了整点淡盐水，解渴还补力气。”

这样的“高温出诊”，在全县村医群体中早已是夏日常态。

新田镇新田村的山路上，村医邓光兵的胶鞋踩在被晒得发烫的青石板上，每一步都伴随着“滋滋”轻响，像是鞋底要被烤化。他要去半山腰的独居老人刘大爷家，这段路走了五年，闭着眼睛都能数出有多少级台阶。刘大爷年过七旬，腿脚不便，近年来又添了糖尿病、冠心病的毛病，邓光兵每周都要上山为他查血压、测血糖。山路蜿蜒陡峭，今天的太阳格外毒辣，汗水顺着额角滴落，砸在石板路上瞬间蒸发，深色的衣服早已被浸透，贴在背上像块湿抹布。

保家镇长窑村村医胡凌胳膊上套着的防晒袖套，在肘关节处磨出了毛边，却依然挡不住紫外线的侵袭，袖套边缘的皮肤清晰地分出黑白两色。他的随访本上，每天都密密麻麻记着10多户村民的血压、血糖数据，字迹工整得像打印机打出来的。

“天越热越得跑。”胡凌用手背抹了把汗，汗珠滚落在医药箱锁扣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他知道高温天是心脑血管病和中暑的高发期，村里老人大多不会用智能手机挂号，“我们多走一步，他们就少冒一分危险。”

暮色降临，村医们的脚步仍未停歇。蒋李娟在卫生室门口摆好桌子，等待乘凉的村民前来咨询；邓光兵在卫生室逐字核对电子健康档案；胡凌则打着手电去给晚归的养殖户测血糖。

“夜里腿抽筋怎么办？”“孩子长痱子能擦花露水吗？”……晚风带着热气掠过，蒋李娟的白大褂衣角轻轻扬起，像一面安静的旗帜。整理医药箱时，她轻声说道：“我们不是什么‘摆渡人’，只是村民家门口的‘健康哨兵’。高温不过是出诊路上的寻常背景，把健康送到乡亲们家门口，才是日复一日的方向。”

这抹在热浪中穿梭的白色，是乡村夏日里最安心的颜色。

（编辑/王凤 通讯员/李季 刘陵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