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7日，全国第十二届残疾人运动会暨第九届特殊奥林匹克运动会TT2级男子团体决赛的最后一球落地，重庆队以3:0完胜黑龙江队，为重庆代表团稳稳摘得一金。

重庆选手张凌菘与队友于忠涛、田士琳、高延明在领奖台前，胸前是闪耀的金牌，没人注意到，不远处，一位鬓角花白的妇人悄悄背过身，抹去眼角的泪。

她是张文娟，张凌菘的母亲，也是他人生路上，最坚定的守护者。

坐在轮椅上，如何打乒乓球？这对常人难以想象的动作，是张凌菘日复一日用汗水浇铸的日常。

双手缠着厚厚的绷带，将球拍牢牢固定在掌心。发球、挥拍、接球，每一个发球、每一次挥拍，都依靠手臂和腰背奋力带动，充满沉重的震颤。

场边，母亲张文娟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里边装着儿子的备用绷带与水壶，眼神紧紧追随着他的身影。她的额角沁着汗，仿佛每一次发力，她也一同在用力。

20岁，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张凌菘刚上大一的那个暑假，一场游泳时的意外让他高位截瘫，胸以下失去知觉，双手蜷缩无法自然伸展。

“天塌下来了”，张文娟至今记得接到消息时的眩晕，单亲家庭的她，唯一的孩子成了需要终身照料的残疾人。但她没敢在儿子面前掉泪，住院期间就忍着心痛做心理辅导：“你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妈妈陪你一起扛。”

这份“一起扛”，一扛就是12年。

2016年张文娟退休后，便全身心扑在儿子的康复上。她知道儿子从小热爱运动，游泳曾是他的专长，于是年过五旬的她从零学起游泳，每天陪着张凌菘在泳池里训练3小时，只为帮他锻炼体能、重建信心。

命运的转机出现在2022年。

万州残联组织的康复培训上，乒乓球教练注意到了这个眼神阳光的小伙子。“他手虽不灵活，但臂展条件好，眼神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儿”，教练的一句话，让张文娟看到了新的希望。

训练之难远超想象。握不住拍，张文娟就和教练一起，用绷带将球拍一层层绑在他手上，反复调整。别人练一小时，张凌菘要练三小时，掌心磨出厚茧，绷带被汗水浸透。母亲永远守在身旁，擦汗、松绑、按摩僵硬的手臂。

“他的每一场比赛我都陪着。”张文娟轻声说。

从北京锦标赛到全国残运会，长达数十天的赛程里，她既是母亲，也是护工、教练和助手。照料起居、更换尿袋、预防褥疮、记录赛况、分析得失……“穿衣、洗澡、翻身，都得我来。”她的语气平静，没有怨怼，只有如大地般的承载。

最让她欣慰的，不是儿子在北京锦标赛上拿到的男子单打冠军，也不是残特奥会上来之不易的得分，而是儿子的蜕变。受伤初期，张凌菘不愿接受别人的帮助，总觉得“被可怜”，是张文娟一遍遍教他换位思考：“别人的帮助是关爱，不是怜悯，要学会感恩，也要懂得回馈。”

“要学会感恩。”这是张文娟在采访中重复最多的话。“要感恩队友、感恩教练、感恩社会，是他们，让你成为更优秀的人。”她将这份信念植入儿子心底。

“他现在常说，妈妈，要是早点接触乒乓球就好了。”张文娟笑着，眼里泪光闪动。赛场上，儿子每得一分，她都用力鼓掌。她从未要求金牌，只盼他“在赛场上找到归属，学会交流，未来能自己立足”。

12年，从泳池到球台，从绝望到希望。张文娟用全部时光，将儿子从方寸之间，推向了广阔的社会与赛场。她自己也曾深陷焦虑与抑郁，是游泳和儿子的点滴进步成为她的救赎。

“累，怎么不累？但孩子只有一个，我不扛谁扛？”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

赛场上的每一次挥拍，不只是竞技，更是一位母亲用坚韧写就最深情的告白，是一个生命在至暗时刻后，向着光明发起的、不曾停歇的冲锋。

第1眼TV-华龙网 曹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