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末，李中燕在城口县龙田镇开了一家小理发店。屈代华在工作之余常到店里帮忙打杂。“慢慢我也学会了理发。”屈代华回忆道，那时起，店门口就常年张贴着一张“60岁以上老人免费理发”的公告。

爱心的延续发生在2000年的一个傍晚。

屈代华下班回家途中，遇见一位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残疾老人。“我问老人家去哪里，他说要去理发。”屈代华马上叫住了老人，表明了自己理发师的身份，让老人等等自己去拿工具箱，去老人的家里剪。“那会的路难走，他又行动不方便，从家到理发店至少要走两个小时，我不忍心。”

理发后，屈代华还特意给老人留了自己的手机号，让老人只要有需要，就随时给他打电话，剪发不收钱。

屈代华忘了那天老人说了多少次谢谢，但握手时手心的暖意，让他高兴了一路。“头发关乎着一个人的精气神，年轻人爱美，老人也是，头发精神了，再难的日子都有理由昂起头好好过下去。”

这次偶然的善意，成了屈代华上门义务理发之路的开端。

剪刀、推子、围布、梳子、吹风机……小小的工具箱被装得满满当当。考虑到老人喜欢热闹，屈代华还会特意带上一个黑色音响，理发的时候就用音响放歌，让老人们高兴高兴，也让更多老人听到后，来免费理发。

最初，屈代华只是为附近相识的老人服务。随着消息传开，越来越多的人找到他——有敬老院的工作人员，有医院患者的家属，也有村干部代为请求。他的服务范围不断扩大，从城口县龙田镇逐渐延伸到周边多个乡镇。

李中燕记得，最多的一次，屈代华一天内为三十多人义务理发，“早晨出门，天黑才回来。但他就是爱做这些事，我空闲的时候也会和他一起去剪，全家都支持他。”

25年来，这场没有店铺、没有价目表的“爱心义剪”，成了龙田镇的一道风景线。

但坚持并非易事，有时是误解，有时是客观的困难。

有敬老院的老人不信屈代华是真的免费，总认为他是收了钱才会来上门服务。不管屈代华怎么解释，老人始终坚持自己的想法，怎么会有自掏腰包贴钱干好事的人？这说出去谁信？

屈代华心里有点委屈，回家后他和妻子说起了这件事，但还没等李中燕开口，他就把自己安慰好了，“算了，他们年纪大了，我应该更包容一些，而且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就行了，问心无愧。”

后来再遇到这种类似的事，屈代华也就不去争辩了。

如果误解是笑一笑就能应付的阻碍，那么城口蜿蜒的盘山路，就是需要时刻警惕的拦路虎。

山路的艰险远超外人想象，冬天是最难的时候。

城口地处大巴山腹地，位于重庆最北端，每年冬天，白雪就会覆盖山头。与美景并存的，是更加险峻的山路——下雪时，雪花落在睫毛上，呵口气就会凝成冰，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雪化了，雪水打湿石板路，一不留神，车就会打滑。

2011年开始，屈代华常去厚坪乡的一个偏远小村。“那路又弯又陡，哪怕是天气最好的时候，骑摩托车时心都会悬了又悬，雨雪天就更不用说了，必须时时刻刻注意着。”

但路越是难走，就越要走。屈代华总想着，自己上山都这么难了，那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又如何下山理发呢？而且腊月后就要过年了，给老人剪个利索发型，新年新气象。

“那会他骑车回家，脸被风吹得又干又红，手戴了手套也被冻僵，但看到他这么高兴，心里就又骄傲又心疼。”李中燕从不劝阻。2017年，在她的提议下，家里购入了一辆小车，这样天气不好的时候，屈代华的义务理发路就能更顺利，也更安全一些。

有了家人的支持，屈代华的底气更足了。

在家人的理解与爱中包围的屈代华，更能理解困难老人的精神世界。在他看来，理发不只是简单的修剪头发，更是一场温暖的陪伴。

“很多老人其实最缺的不是理发，而是有人陪他们说说话。”每次理发时，屈代华都会和老人们拉家常，聊聊天气，问问身体状况。他上门理发的日子，成了一部分孤寡老人最期盼的时光。

对老人们的发型要求，屈代华也从不敷衍。每位老人理发前，他都会先问好老人想要什么发型，在屈代华看来，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85岁的何光于是一名聋哑老人，屈代华和他最初的交流，总是连说带比划。但最后也没怎么交流明白。屈代华就根据何光于的脸型、年龄和季节，进行了适当的调整。

“剪完后，他拿起镜子看了很久，用手摸了摸头，眼睛亮亮地笑着跟我竖大拇指，我就知道，他喜欢这个发型。之后，我每个月都免费给他修两次，现在不用他说，我都晓得他喜欢什么样的。”屈代华从不因免费而糊弄，对于有剃须要求的老人，他剪完头后还会顺便给老人把胡须剃了，屈代华喜欢看到老人满意的表情。

温暖是双向流动的。屈代华记得，有一次在敬老院刚理完发，一位老人就拄着拐杖慢慢走回房间，拿出几个苹果塞给他。“水果是这些老人的‘宝贝’，他把他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给我了。”屈代华说，“你对老人好，他能感觉到，也想对你好。”

这份善意也在家庭中传承。

在屈代华和妻子的影响下，女儿从小耳濡目染，在大学期间就积极参加各种志愿活动，“她和我期望的一样，是一个简单快乐又乐于助人的人。”

时间的指针转动，城口大山深处，剪刀的“沙沙”声依然每月准时响起。这声音很轻，轻到几乎被山风吹散；这声音又很重，重到足以穿透岁月，在一颗颗孤独的心灵中，激起温暖的涟漪。

第1眼TV-华龙网记者 唐雨/文 刘润/图 刘润 周玉曼/视频 印山红/美编 首席记者 林楠 董进/审核